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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子是性癖

【肖邦个人向】六尺之下


        试一试新的文风。

        ***

  土地在沉睡。昆虫被碾成齑粉,顽石化成泥沙,活着和死去的碎屑在在这里变化,成为别的东西。在的热拉佐瓦-沃拉的土壤里,有先人的血肉和古老的磐石,两者的原子曾在赤脚踩过的小径上相遇,此刻它们被风带走,沿维斯瓦河顺流而下,在深绿的旷野上汇合,它们彼此交融,再也不分你我。

  弗里德里克也要变作它的一部分。一百年后,土地将要拥他入怀,他的血肉要变化成泥。可是不是在这里,他没有踏过将要与他同眠的泥土,埋葬他的土壤在远方。

  这是悼念亡者的日子*,弗里德里克就是那将被埋葬之人。人们为他送行,心里知道这是永别。驿车停在路边,弗里德里克背负灵魂,走进为这他准备的棺木。棺盖合上,马拉着他的灵柩,奔向远方的坟墓。这年他21岁,刚刚开始经历为期18年的死亡。

  “如果我们一起出走,”他在写给提图斯的信中说,“就会失掉在那种在陌生地方重逢的喜悦,久别后的第一次拥抱远胜过在单调中度过的千百个日子。”

  是的,是了。若假装不知他是去死,弗里德里克可以在将要埋葬他的土地上做活着时候的梦。

  夏季的梦幻太过短暂,承载不了一个灵魂的重量。他在大榆树下弹琴,朋友,庄园的仆从和附近的邻居都来听,齐夫尼和埃尔斯纳交口称赞他的柔板。库平斯基指挥他的新协奏曲,剧场座位抢售一空。康斯坦斯演唱卡伐蒂娜,她的歌喉从未那样出色。同一个夏天,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法听到的炮火,人们在报纸上读到枪声,反叛和鲜血。弗里德里克要远行,他的音乐受到抬捧,可无人知晓它们真正的价值。

  哦,他为了什么而放弃自己的灵魂!“去吧,去给波兰扬名,这里交给我们了!”马车绕过街角,出了城关,过了沃拉城门收费口,马蹄从不停歇,扬起阵阵尘土。为了他的祖国,他要去赴死吗?可是炮火摧毁华沙城时,他究竟在哪里?

  他的心被封入灵柩,却不肯死,绝望地蹦跳。人们谈论他的练习曲,他的玛祖卡,他的波罗乃兹,盛赞他的天才。华沙的平民在惨死,俄国人的枪口下城门大开,幸存者向侵略者低下头颅。风雨欲来,他的梦境要坍塌,他思念的要变作记忆的残骸。故乡的土在他的掌心里变得温热干燥,这是他背叛的东西,他想,他本应将灵魂和躯体一并埋葬其中。

  忠贞吗?不。只是自从坐上那辆通往墓地的驿车,当死亡渐渐侵蚀他的余生,他面对的是一扇自己也无力打开的心门。拉雪兹公墓的下方埋葬着一个在21岁就开始死去的灵魂。可是他的心却远走,摆脱腐朽的躯壳。终于,他的血肉成为了先人的血肉,在祭坛上方被赋予他灵魂之外的意义。

  “诗人的天才凌驾于世俗之上,”而对此李斯特将会说,“平静地超脱于命运的波折之上,掌握住了柔情的最迷人的色调,和最伟大而平凡的勇敢精神的奥秘。”

  巴黎在灯火辉煌中入夜,歌舞升平的城市里,无人来得及做梦。而在斯拉夫人的土地上,硝烟起落,战场上的人们死去,城墙筑起又坍塌,政/*/府建立又被推翻。在属于变革的时代,没有哪个顽固的梦境能够长存。人们漂泊,沉沦,愤世嫉俗,随波逐流,走向时间赋予的湮灭宿命。土地不管这些,它的生命缓慢而永久,对鲜血与美酒一视同仁。变化的力量坚定,迟缓却摧山倒海,这世间的一切终要化为齑土,加入六尺之下永恒沉睡的王国。

  弗里德里克在路边捧起一抔黄土,放入杯子,贴着自己的胸口。在世界的属于他的历史里,唯有那一瞬他的心脏离斯拉夫的土壤最近。将来,会有人称颂他的才情,嗟叹于他的忧思,为他立起石碑。在他死后会有人爱他,甚至比生前更甚。弗里德里克会化作尘土,爱他的人们也要如此。在地下属于死亡的疆土,当灵魂已逝,血肉与血肉之间会更加亲近。

  而他的心,在圣十字教堂的柱下,以另一种方式步入永恒的沉寂。

  

  注释:

  悼念亡者的日子:肖邦离开华沙是在11月2日,这一天是亡灵节。
      (我才发现我的生日是亡灵节啊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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